车还没停稳,便见楼前小跑来一名染着黄头发的年轻人,穿着件涂鸦款的黑色卫衣,长得很小,瞧着可能连二十都不到。
他替我拉开车门,随后立在车边中气十足地做着自我介绍:您辛苦了,我是被派来带您熟悉环境的菠萝仔,您叫我菠萝就好!
我怔然看着他,有些被他的气势震慑:啊,你好,菠菠萝
对方兴许看出我的勉强,挠了挠头道:算了,要不然您叫我阿桥吧,我本名叫陈桥。
我大大松了口气,这次很顺畅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陈桥一手拖着我的行李,一手背着我的大提琴,领我进了红楼。我想自己拿,被他言辞拒绝了,那表情,好像不让他拿就是看不起他似的。
这些混江湖的,真是难懂。
这栋楼就跟公司宿舍楼一样,有的家里离得远,就会住这边,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住,很多都在崇海有房的,嫌弃岛上太无聊。电梯上行过程中,陈桥尽职地与我介绍这边的情况。
楼里有食堂,也可以打电话让他们送上门,味道不错的。这栋楼一共十八层,一半下是小弟们的住处,都是合宿上下铺,一半上都会随机分配给公司的高层,供他们上岛居住。
因为嫂子您跟我们幺哥的关系,所以就给您直接安排在幺哥一起了,他那套房是个套间,两个卧室呢,你们想一起睡一起,不想一起偶尔分开也挺清净
我打断他:你叫我什么?
他眨了眨眼,无辜道:嫂子?
我被这两个字砸得不轻,震惊过后,又觉得好笑。
别这么叫我。这岛上看来是有些无聊,我和冉青庄那点事这么快竟然就传开了,叫我季柠就好。
哦哦,好的柠哥!陈桥飞速改了口。
用密码开了门,陈桥让我先进,自己则在后边关门。
可能也就是个暂居点的关系,偌大的客厅内除了散落的一些健身器材,并没有别的什么个人物品。
将我的行李拖到其中一间房后,陈桥给我讲解了房内部分电器的使用方法,又替我录入了门锁指纹,一切都交代完了,刚要走,被我叫住了。
等等,冉青庄在岛上吗?
陈桥扶着门,讪讪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啊柠哥,我这个级别还没法知道幺哥的行程。
是我唐突,考虑不周了。
没事了,你走吧。
陈桥应了声,带上门离去。
卧室与我在崇海租的房差不多大,干净整洁,窗外景色很好,放眼都是郁郁葱葱。
整理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听到外头门锁响动,知道是冉青庄回来了,顿时便紧张起来。
屏息听着屋外动静,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这会儿出去。
可能纠结了有十分钟,我往衣服上擦了擦汗湿的掌心,推开门快步走出。
冉青庄掀衣服的动作一顿,看了看我,很快又接着动作脱去上衣,脖子上用皮绳穿过的一枚银戒指跟着晃了两晃。
上回太黑,看不太真切,这回大白天的,他身上的累累伤痕越发触目惊心。
我住进来这么大的事,他应该一早就知道了,不然也不会这么镇定。只是,知不知道是一回事,高不高兴又是另一回事了。
将衣服丢到沙发上,他揉着脖颈,往我这边直直走来。
我不自觉咽了口唾沫,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到了面前,他垂着眼,一幅居高临下的样子,睨着比他矮许多的我道:别挡道。
我这才发现自己是挡住了他去浴室的路,忙往边上挪了一大步。
抱歉。
位置变换的关系,让我得以看到他的背。他的背上还有未消退的青紫痕迹,像是被棍棒打的。我猜,这应该就是上次他坏了规矩的责罚了。
忽然,冉青庄停下脚步,我以为他是不悦我放肆的目光,他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接受这份工作?
因为很多,但我觉得他可能没兴趣听,也不会理解。于是挑了最无懈可击,也是最简单直白的说。
因为给的钱多。
闻言,冉青庄当即发出一声冷嗤:因为钱多。他重复着,转过身,眼里含冰道,你真是为了钱什么都能做啊。
可能本来面对他就虚,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不光是在讲眼前的事。
我很需要钱。
冉青庄道:你的事,我没兴趣知道。
我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你老实听话,不说不该说的,我们就能和平共处。记住,别挡我的道。说完,他回身继续往浴室走去。
我追了他几步,急急表明自己的立场: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我、我可以帮你,就像上次那样替你打掩护。你有什么需求,都可以和我说的。
冉青庄走进浴室,也不理我,好像完全没听到我的话。
浴室里很快传出水声,盯着紧闭的玻璃门,我叹了口气,转身看到沙发上散落的衣服,过去一件件抖开,重新叠放整齐,这才起身回自己的房间。
第8章季柠,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的大提琴课被安排在每天下午,金元宝小少爷上完英语课之后。
他这年纪学琴其实有些晚了,但金家让他学琴,想来也不是奔着学成音乐家去的。学得怎么样是其次,陶冶情操、培养艺术鉴赏力才是主要。
起初一小时,金小少爷对大提琴兴趣正浓,我教得尽心,他学得高兴。可随着时间推移,重复的动作多了,他便开始不耐烦起来。
学琴并非一蹴而就,一开始的新鲜感消失后,就必须靠着勤奋与汗水支撑,热爱与毅力维系,才能很好地坚持下去。小少爷显然既没有毅力,也缺乏爱,大提琴并不是他非坚持不可的事物。
在他撒泼耍赖手疼肚子饿要吃小点心后,我不得不停止今天的教学,让冯管家给他呈上点心和牛奶,暂作休息。
可能也知道自己做法不对,他有心讨好我,特地将点心盘里最大、最漂亮的一块蛋糕给了我,还主动与我聊天,似乎想拉近彼此的关系。
也是到这会儿我才知道,他长这么大竟从来没有离过岛,甚至也没去过学校,所有教育都在这座城堡里进行。
爸爸说,出去会被怪兽抓走。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哥哥就被怪兽抓走过,到现在肩膀上还有个好大的疤呢。金元宝晃荡着双脚,吃着小饼干,嘴里含糊道。
怪兽?这事我好像听南弦说过,金辰屿七八岁的时候遭仇家绑架,虽然后来被救回来了,但金家损失惨重,死了不少人,金大公子也受了重伤,在医院住了许久。
大儿子差点遭遇不测,在小儿子身上谨慎点,也就不难理解了。
多亏了铮叔,要不是他救了哥哥,哥哥就要被怪兽吃掉了。怕我听不懂,他又多补一句,铮叔就是老幺的爸爸。
端起茶杯的动作微微停顿,我怕自己理解错了,特地问了一句:老幺就是高高的,头发短短的,这里有纹身的那个吗?我指了指自己脖子的位置。
对啊,就是他。铮叔是我爸爸的好兄弟,他为了救哥哥死掉了,哥哥说,老幺以后也是我们的好兄弟。金元宝撅了噘嘴,一脸惆怅,但他都不和我玩,我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