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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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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圣三年,已是新帝继位第三个年头了,也是雪狼王与玄司回归人界的第十二个年头。连续十多年漂泊在外的玄司结束了自己的旅程,回到天山,进入了长时间的闭关修行期。原本跟随雪狼王居住在长洲待雪府中的雪狼妹妹也适逢妖元力再度突破之时,为保突破安全,雪狼王亲自护送妹妹回到了天山。当时已满十二岁的冰儿也跟随雪狼王同行。

冰儿先天不足,生长十分缓慢,十二年了,长到如今不过五六个月大的模样,还需要人抱着照顾。好在,她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嗜睡,也渐渐开始吃辅食,而不仅仅是喝米酒了。这小家伙到现在还不大会开口说话,偶尔会呀呀呓语,她的大脑尚未发育到能够进行言语的地步。雪狼王盼啊盼,也不知何时,这小家伙才会开口喊一声娘。十二年了,这小家伙也不过长大了十几天的感觉,越是缓慢,就越是让雪狼王焦心。

雪迹成立十多年了,一切都已步入正轨,且渐趋成熟起来。有的时候,她根本不需要亲自坐镇于总部长洲,其实雪迹也都能自如运作。她之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都会留在待雪府,其实就是为了等谣姬归来。她坚信谣姬一定会与雪神弓一样,出现在待雪府后的那片湖中,她一刻也不想错过,一旦谣姬回归,她要第一时间见到她。

可往往事与愿违,十二年了,她的期盼始终没有实现。雪狼王虽然坚信谣姬会回来,但却又不确定起来,万一谣姬并非是在这里回归,而是在别处出现,她死守此处,岂非愚笨?因而她刻意去学了丹青技法,亲手画了许多谣姬的画像,分散到各地的雪迹分部,要求所有妖族都留心画中人是否在辖地内出现,一旦出现,立刻上报,不得延误。考虑到谣姬是肉身崩碎而死,只剩下灵魂在漂泊,或许回归时形貌会有一定程度的改变,发色眸色也未必会与从前相同,又重新调了色,画了许多黑发黑眸版的谣姬。因而每一个雪迹分部支部都有谣姬的两版画像。

至于画中人的身份,雪狼王虽然并未公开,但却也是大妖们心知肚明的事情。当年封神榜飞升神界,跟随雪狼王同去的可是姬昌幼女谣姬公主,谣姬公主未曾回归,雪狼王这么多年寻找的,当然就是她。但一些大妖并不清楚谣姬与自家主公之间的关系,真正清楚雪狼王与谣姬关系的大妖,基本上都是当年商周之战周营之中的大妖,与雪狼王关系亲密。

回到天山后,由于雪狼妹妹和玄司相继闭关。雪狼王无事可做,除了照顾冰儿之外,就是看书、练字、作画,用这些来打发时间。她练的是汉隶,因为她认为汉隶是谣姬最喜欢的书体。可这又怎么可能?谣姬尚未飞升前的那个时代,人们刻写的都还是金文与甲骨,别说是汉隶了,就连大篆小篆都还没出现呢。其实,大约是雪狼王太过思念谣姬,白日里练字,晚上打坐修炼时竟然入了梦,梦到了她与谣姬品鉴书法。谣姬告诉他,自己最爱汉隶字体。

于是第二日醒来后,雪狼王就开始每日临摹习练汉隶。摈弃了如今最流行的楷书与行书,转而去写那遥远复杂的书体。

如今想想,自己也真是有些不可理喻。但她总觉得谣姬就在自己身边,她与她神念相通,是可以听到她的声音的。

如此,日子平淡过去大约一月时间,玄司与雪狼妹妹相继出关。雪狼王奇怪地发现,玄司这一趟回来,似乎人变得更阔达平和了,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刻意躲着雪狼妹妹了。而雪狼妹妹对此显然也泰然处之,两人之间的气氛感觉不错,至少能像朋友一样相处了。

时间与游历果真是最能磨练人性情的,虽然这两人始终无法走到自己期盼的那一步,如今能维持这样一个状态,也是很不错了。

现在的雪狼王没有什么太大的野望,唯愿妻子能早日归来,冰儿能健康长大,一家人团圆,清平喜乐,长长久久。然而挣扎尘世间,这般简单的愿望,往往却是最难以实现的。雪狼王能感受到有一张大网,始终笼罩在自己头顶,它藏在迷雾中,自己始终看不清。不知何时,才能真正挣脱罗网,海阔天空。她抓紧时间建立大妖组织雪迹,与人类精诚合作,致力于驱魔事业的发展,为的就是壮己身以迎劫难,她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面临一场生死劫数。

天圣四年六月,正带着孩子与自家妹妹、徒儿在西北游历的雪狼王忽然接到急报,说在燕州一带发现了疑似画中人的女子,已经被监视控制起来。雪狼王忐忑非常,又是欣喜又是担忧,顾不上那么多,将孩子托给妹妹和玄司照看,一路瞬移万里赶到燕州。

等见到那女子,雪狼王大失所望,那女子虽然与谣姬长得有六七分像,但身上全然没有谣姬的气息。但即便容貌与谣姬只有六七分像,她就已经有了燕州第一美人的美誉,她是乐坊的乐师,善弹琵琶。但雪狼王是知道的,她不是谣姬。确定此事之后,她只是交代当地驻守大妖暗中帮一把这女子,然后失落离去。

又五年后,雪狼王再次接报,汴梁城再次出现疑似画中人的女子。雪狼王本在闭关,接报后不顾压制修为引发吐血,强行出关,再次迅速赶往当地。

这一次是京兆尹家里的一位深居闺中的官女。虽然深居简出,但美名远扬,提亲之人络绎不绝,几乎要将京兆尹家的门槛踏破。乃至于惊动帝王,京城上下都很关注这位大小姐。驻守汴梁城的大妖丑牛当时正巧在京中为将,受邀入京兆尹府内商量要事,巧合下见到了这位名扬京师的大小姐。当时就惊为天人,猛然察觉此女竟然与主公下发的画中人十分相似。

于是那日夜里,那位大小姐用完晚膳,正在园子里漫步消食,却见皎洁月光照耀的假山之下,正负手站着一位一身白衣,身材颀长挺拔的女子。一头奇异的银白长发与月光交相辉映。似乎是感受到她走近,她转过身来,幽深的墨绿眸子盯着大小姐一瞬不瞬地看。

大小姐被眼前的白衣女人一身绝美风华气度惹得竟然发了心悸,浑身战栗,忘记了要呼吸。这神仙一样的人物居然会出现在自家园子里,自己这是眼花了,还是在做梦吗?

但那幽深的绿眸闪过一丝失落,白衣女人只是淡淡呢喃道:

“你不是她…她到底在哪儿?为何还不回来?”

说罢,便如一阵青烟般消失了。

大小姐自那夜之后,便对那白衣女子始终念念不忘,即便后来嫁人生子,她依旧时时提笔为她画像。画像旁题字:惊鸿一现,离去如烟。君盼卿谁,恨不为我。此心相寄,至死不渝。直到临终时,手抱那白衣女子的画像,一起下葬。

庆历六年,柳州传报,王接报,急赴见之,断非真人。

元丰元年,湖州传报,王接报,再赴见之,断非所寻。

大观四年,贺州传报,王接报,三赴见之,非她…

非她…非她…非她…从真宗天禧年间到钦宗宣和年间,横跨上百年寻寻觅觅,及至靖康之难爆发,大宋南迁,人海茫茫,依旧未见芳踪。

靖康之难之后,雪狼王将待雪府搬迁出东山,入百姓聚居之地。妖族据点也因金兵南下而饱受摧残,雪狼王严令不得插手人族内部之争,待局势安稳之后,雪迹又花费大力气开始重建各个据点。

南宋末年,蒙古人南下,大肆杀戮。雪狼王不忍百姓生灵涂炭,施展大空间力量,配合红狐的幻境之力,保护姑苏水乡古镇。

时光缓缓流逝,朝代兴衰更迭,崖山之战断送大宋最后一点命脉,自此蒙古人取了天下。蒙古人坐天下那不足百年的时间里,妖族的表现很低调,基本上都处于隐居状态。这是雪狼王针对蒙古人政权的策略,她着实不想雪迹的大妖与元朝官府之间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于是干脆避世。并非她软弱,只是这些争斗,在她看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必要,不能给雪迹带来任何好处。游牧民族的统治充满了简单粗暴,蒙古人除了不断地兴兵打仗,扩张领土外,对于国家内部的治理,实在难以称道。

特别是四等人的划分,让百姓心中充满怨愤。在那样一个社会背景下,要大妖们为了行事方便提高自己社会地位而去变作蒙古人和色目人,大妖们谁也不乐意。毕竟早就习惯了汉人的发型服饰,非要改成那古怪的发型和服装,说话怪里怪气的,就浑身难过。倒是自家主公那银发绿眸的形象,在大元朝廷看来,也算是高贵的色目人形象。

那不足百年的时间里,虽然大妖们明面上不再活动,但是暗中的查访还是少不了的。对于谣姬的寻找也一直在进行,只是可惜,始终没有好消息传来。其中又有两次误认,雪狼王几乎要麻木了。

直到朱元璋夺了天下,明朝建立,雪迹组织这才再次出世,慢慢在人世间扩张发展。直到明末清初时,雪迹的规模已经发展到了恐怖的程度,组织里不止有大妖,其实绝大部分替雪迹办事的是人类。

到了清代,满人要求汉人改服剃发,“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导致大妖们再次全体抗拒。必要在外行走的男性大妖们干脆全体宣布自己出家入道门,因而得以留发绾髻,所以没有大妖是拖着大辫子的。那时,雪迹之中有“遍门八卦袍”的盛景,大妖例行大会时,不知道的外人还以为是道家在做法事。

而平日里以男子形象在外游历的玄司,却趁此机会终于回归了她女性的身份形象,只不过这回做了女冠(就是女道士)的打扮,由于经常做些随手驱魔、行侠仗义的事情,因而在驱魔界得了一个“玄司道人”的道号。

康熙五十三年(公元1714年)腊月,年节将至,这一年,雪狼王照例,先是在待雪府内与诸位大妖度过新年。接着带着冰儿回了天山,与玄司、雪狼妹妹过独属于家人间的年节。

七百年过去了,如今的冰儿总算脱离了婴儿的状态,小人现在看起来能有两岁幼儿的模样,走起路来还不大稳,小脸圆嘟嘟米分嫩嫩的,那双蔚蓝的眸子仿佛总是蒙着层雾气,就像蒙着心智一样,导致她始终懵懵懂懂,七百多岁了,依旧是稚子之心。这小家伙平日里很安静,也很粘人,除了粘着雪狼王,就是粘着她姑姑。也就只有在见到她老实巴交的阿司师姐时才会升起顽皮之心,戏耍玄司玩。

玄司这一趟回来得很早,腊月不到她就回天山了,如今已经在山上和雪狼妹妹一起独处一个多月。这倒是让雪狼王有些惊喜,这两人关系发展之缓慢,简直让她看得都急。玄司始终若即若离,不远不近,有的时候,雪狼王真恨不能破开玄司的脑袋看看,自己这个傻徒弟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如今玄司能主动找机会与自家妹妹单独相处,也算是重大进展。

天山的冰宫中,今年的年节还是一样的规制。往年她们一家子不是在待雪府中过年,就是在天山冰宫中过年,数百年了也没什么变化。每年的年节,虽然热热闹闹聚在一起,但往往也是一年中内心最为悲伤难过的时候。雪狼王回冰宫后和玄司叙了叙话,玄司虽然还是老样子,雪狼王却从她的一些无意识地小动作中看出了她现在心绪不宁,情绪很低落。这傻子,又怎么了?

本想问问玄司,奈何玄司被冰儿缠住了,雪狼王错失了询问的机会。就这样,康熙的第五十四年在天山寒冷的静夜中悄悄到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番外三十二)

天山冰宫,偏殿之内,炭炉正噼啪灼烧着火焰。炉子上支着一口大锅,锅里“咕噜咕噜”滚着开水。边上的大圆桌上,摆着案板、面米分面团和馅料,三个大人正在包饺子,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冰儿跪在圆凳上,靠在桌子边,正不厌其烦地用她的小手揉捏一团面团,玩得不亦乐乎,小小的脸上一副认真钻研的表情,看的三个大人忍俊不禁。

冰宫中的温度太低了,寻常生火做饭根本做不起来,倒水和面也会冻成冰疙瘩,因此偏殿内的温度实际上由雪狼王控制着,保持在大约春季的温度中。

雪狼妹妹故意逗小家伙:

“冰儿捏出什么来了?”

“马!”小家伙献宝似的把手里的面疙瘩捧着,递到雪狼妹妹鼻子下。

“这是马?姑姑可真没看出来。”

“就是马!”小家伙急了,撅着嘴道。

“这哪里是马,马哪能直立起来,姑姑看啊,这是只大猴子,就跟咱们小冰儿一样。”雪狼妹妹笑道。

“冰儿不是大猴子!姑姑才是大猴子!冰儿是狼!”

“姑姑也是狼啊。”雪狼妹妹笑着抖了抖自己的狼耳朵。

“……”小家伙语塞,一张小脸气得鼓了起来。那白嫩的小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抹上了面米分,一道一道的,看起来颇为滑稽。雪狼妹妹看她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来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结果鼻头上也染上了白色。那模样惹得雪狼王笑着摇了摇头。

冰儿蔚蓝的眼珠子转了转,鬼灵精般,突然调转矛头指着玄司道:

“大猴子是阿司!”

玄司莫名躺枪,一脸惊愕看着小家伙。

“噗…”雪狼妹妹笑喷出来。

冰儿看玄司傻呆呆的表情,不由得咯咯笑出来,拍着小手,仿佛庆祝自己摆脱了猴子的身份:

“好啊好啊,大猴子!”

她那小手一拍,面米分立刻飞扬起来,弄得一头一脸全是面米分。雪狼王看不过去了,出言制止雪狼妹妹欺负小家伙,然后小家伙再去欺负玄司这种食物链般的循环:

“好了,看你闹得脏兮兮,跟阿母回房清理去。”

因着雪狼王有些时候对小家伙管教严厉,小家伙多少有些怕她。不过即便如此,其实小家伙依旧是最粘雪狼王的,虽说雪狼王管教严厉,但实际上宠溺的时候更多。这小家伙是她的心头肉,是她和谣姬的骨肉,大多数时候,她都舍不得太过管教这孩子。

小家伙大概以为自己犯错惹阿母生气了,不由得别下嘴角,含着一汪水瞪着蓝眼睛,向上望着阿母,一脸卖萌讨好的表情。见阿母站起身准备走了,她急忙伸出手来,求抱抱。小耳朵耷拉下来,小尾巴摇来摇去。

“小东西,你身上脏兮兮的,想把阿母也弄脏吗?自己下来走。”雪狼王真心哭笑不得,这小家伙一见势头不好就卖萌求饶的本事到底跟谁学的。

小家伙跳下凳子,低着小脑袋慢吞吞地走到雪狼王身旁,雪狼王垂下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家伙这才感到阿母并没生气,抬起脸来冲阿母傻笑。

“我带她去换身衣服,一会就回来,饺子差不多就下锅吧,这小家伙等得不耐烦了。”雪狼王叮嘱了雪狼妹妹和玄司一声,就带着冰儿离开了偏殿。

回到房间,雪狼王取了一块冰,放在盆里,然后双手捂着盆,慢慢输出力量,很快冰块融化,加热成了温热的清水。她拿了澡巾,帮小家伙擦干净身上,又帮着她换了一身衣服。小家伙安安静静的,听话极了。

等衣服换好她就忙不迭地扑进阿母怀里,蹭着阿母的脖子撒娇。雪狼王无奈又宠溺地抱起这小家伙,在她小脸上香了一口。又忍不住训道:

“以后再欺负你阿司师姐,阿母就要打屁屁,知道吗?”

“嗯…”小家伙委委屈屈地应道,心里却说,姑姑总是欺负自己,阿母为什么也不管一下。

雪狼王抱着小家伙温存了一下,刚准备出门回去,就听小家伙忽然说道:

“阿娘…”

雪狼王脚步顿住。

“阿娘什么时候回来啊,阿母。”

雪狼王扭头,顺着小家伙的视线看去,果然小家伙正盯着自己为谣姬画的画像看。冰儿自幼就没见过谣姬,从知人懂事起,她就只能将画像里的那个女人认作自己的娘亲。虽然只是一幅画,冰儿却似乎很是认定。但她很少会提起阿娘,这小家伙似乎明白,每次提起阿娘,阿母都会难过,她不想让阿母难过。

但是小家伙也会想,阿娘去哪儿了呢?阿母说,阿娘去了很远的地方,可能迷了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但总有一天,是会回来的。

今年春节,小家伙第一次听玄司告诉她,这样的日子是特殊的,要一家人都团圆,聚在一起。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她们家里的春节,都没有阿娘呢?没有阿娘,又如何能是团圆呢?

雪狼王喉头哽住,半晌,才抚着冰儿柔顺的雪白银发,轻轻道:

“阿娘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小家伙收回视线,看着阿母墨绿的眸子,那里面倒映着自己的模样,血浓于水,她已经感受到了阿母被浓郁的悲伤包裹。她也好难过,后悔自己惹了阿母不开心,于是急忙抱住阿母的脖子,道:

“等阿娘回来了,冰儿一定用力抱住她,不让她再走了。阿娘不认识路,在外面回不来,迷路那么久让阿母担心,阿娘不是好孩子。冰儿是好孩子,冰儿不会乱跑的,冰儿如果发现了阿娘,一定死死抱着她的腿,不让她再走了。”

小家伙絮絮叨叨地说着些孩子气的话,雪狼王的泪却落了下来,她抱紧了孩子,将脸蛋埋在孩子怀里,微微颤着声音道:

“嗯,嗯,好孩子…”

母女俩没有注意到,墙上的谣姬画像,眼角处凝聚出一滴水珠,缓缓滚落下来。

每当玄司与雪狼妹妹独处时,就会陷入沉默。二人方才的欢乐状态仿佛谎言一般,只是默默包着饺子,等全部包好了。雪狼妹妹拿着摆饺子的盖垫,走到锅边下饺子。玄司看着她的背影,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开口。可却没想到,雪狼妹妹先说话了:

“阿司,你有心事,不能和我说说吗?”

玄司咬着嘴唇,犹豫着。雪狼妹妹仿佛自嘲般,道:

“你找到你阿姐的复活办法了?”

“不是!”没想到,玄司反应强烈地否认了。

雪狼妹妹有些诧异地回身看她,玄司涨红了脸,满是纠结,可偏生就是说不出一个字。

“咕嘟咕嘟”,沸腾的锅中,白胖的饺子翻滚。雪狼妹妹看着玄司的脸,心里面开始加速跳动,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到底什么意思?

“啊!小姊,饺子!”玄司突然大喊,惊了雪狼妹妹一跳。

原来是雪狼妹妹盯着玄司发呆,没留意自己手里的盖垫,盖垫倾斜,还没来得及下锅的饺子,差点全部掉到地上。幸亏玄司反应快,空间能力一施展,就把饺子捞了起来,放入锅里。

“你小心点啊,要不然咱们的年夜饭就全泡汤了。”玄司道,走到雪狼妹妹身边,接过锅勺,轻轻翻搅锅内的饺子。

雪狼妹妹抿唇,看着她的侧脸,心里跳得更快了。脑子一热,忽的开口道:

“阿司,今年正月十五,我们去看花灯吧。”

“啊?”玄司诧异地扭头看她。

“就我们俩,金陵灯会天下闻名,我们去那里好吗?”

“金陵,距离天山太远了吧。”玄司道。

“哪里远,以我的飞行速度,一日内就能到达,你的瞬移岂不更快?”

“……”玄司还没来得及回答,恰逢雪狼王抱着冰儿跨步进来,笑呵呵道:

“饺子好了么?”

这一打岔,话题就此揭过,玄司以为,雪狼妹妹只是一时兴起,之后也不会再提起,却没想到,正月十五的前一日,她真的跟着雪狼妹妹赶去了金陵。

雪狼王这一年过完年节不久,上元节前就带着冰儿离开了天山,说是要带着小家伙出门游玩,故意把二人空间留给了玄司和雪狼妹妹。显然她听见了那上元节的赏灯邀约,为了避免之后雪狼妹妹和玄司再向她开口请许的尴尬,她非常有眼力劲儿地先提出离开。

而玄司果真没能拗过雪狼妹妹,最终还是答应了赏灯的邀约。只是这样一来,天山成了无人看守的地方,这许多年来,即便一家子经常有人长久出远门不归,但天山始终都有人留守,真正空无一人的情况是极少的。但也不是没有,当初雪狼妹妹只身一人在山上,难免会下山,那时天山也经常无人看守,从来也没出过状况。因而雪狼妹妹是很放心的,这四周都是雪狼王布下的结界,外面还有让人迷失的暴风雪长久肆虐,外人是进不来的。

数百年来,雪狼妹妹都没有像这天晚上般开心过。金陵灯会,美妙非凡,欢声笑语通宵达旦。密集的人群中,她和玄司紧紧牵着手,她从没有见过玄司这么紧张过,似乎生怕把她弄丢了。自己想要什么,她都会买下来,简直是有求必应。那晚的她,真的很可爱,或许真的是时候了,雪狼妹妹想,自己应该再做一次尝试。

于是她拉着玄司飞上高高的屋檐,抱着她的脖子,大声告诉她,自己喜欢她。玄司只是笑,却不回答。雪狼妹妹踮起脚去吻她,她并没有闪开,接下了这一吻。那只是一个流于表面的吻,双唇接触,没多久便分离。

玄司忽然问她:

“小姊,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能不能忘了我?”

雪狼妹妹心里一揪,不知道她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

“我是一个很笨的人,我不明白自己这么多年活下来的意义何在。很久以前,我是为了阿姐活;之后,我是为了师尊师母活;后来,我也为了你活着。我没有为自己活过,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何在。我的身上有着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与生俱来,然而老天爷没有给我任何启示,告诉我活下去的目的。”

雪狼妹妹心中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从神界回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觉得上天让我活着,让我经历这么多,其实是为了让我复活阿姐,弥补自己的遗憾,然后再好好和你在一起。于是我疯了一般去寻找起死回生的法术,到如今,终于有了些眉目。小姊,我过段时间会去一趟冥界,那是我山穷水尽最后的一步,希望渺茫,若是不成,我会彻底接受事实,不再挣扎。等我回来,我们就好好在一起,好吗?”

雪狼妹妹落在她肩膀上的双手收紧,攥紧了她的衣服。

“我夙愿未了,就如鲠在我们之间的刺,现在和你在一起,对我们俩都不好。但是我也不能骗你,此趟凶险,若是我不能回来,你能不能……”

“不能!你就不能不去吗?”雪狼妹妹抬头看她,眼里的泪水泼洒而出,甩在了玄司的衣衫上。

“小姊,我对不起你,我是个蠢人,你喜欢上我,让你受罪了……”

“我要你这些话有什么用?!”

“那么多年了,都是我欠你的…”

“你闭嘴…不要再说了…”

玄司垂着双手默默看着伏在她胸口哭泣的雪狼妹妹,内里万箭穿心:小姊,我时日无多了,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向你告别,我希望你能知道我不值得,我配不上你,忘了我吧,你会好过很多。阿姐能不能复活其实早已不重要,我这么多年最大的痛楚,就是不论我怎么计算自己的寿数,怎么想办法扭转自己的命法,最终得出的结果,都是于今年寿终。无法与你相守,是我最大的痛楚。

那晚连夜回天山,二人一路不曾言语,呼啸的寒风在耳畔刮过,她们也未曾运起力量抵挡。雪狼妹妹赌气似的在前面急飞,玄司只能尽全力跟在后面护着她。二人速度惊人,竟然在第二日凌晨就赶回了天山。

雪狼妹妹那天为刺激玄司,刚回天山就冲入存放赵姜尸体的地方。这许多年来,她早已忍耐够了,赵姜、赵姜、赵姜!为了这个早已死去的女人,为什么她就能如此冥顽不灵!为什么她就不能再也不要去管这个女人,难道就不能只看着自己吗?什么横埂在我们之间的刺,什么回来后再在一起,全都是借口!她就是个笨蛋!蠢猪!犟驴!蛮牛!死猴子!!她恨极,恨极了!

然而当她冲进冰库后,却震惊地发现,冰墙里的赵姜消失不见了。她蒙圈地愣在原地,半天反应不过来,直到后面玄司追进来,顿时,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第一百七十五章(番外三十三)

那日凌晨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实际上雪狼妹妹有些记不大清了。她自从认识玄司以来,从来没见过她那样的愤怒可怕的状态。自己不过下意识地想拉住她,让她不要去盲目下山寻找赵姜尸首,结果居然被一股不知从哪来的可怕力量掀翻好几米远,重重撞在了冰墙之上。冰墙破碎砸将下来,将雪狼妹妹掩埋。透过凌乱的冰晶,留在雪狼妹妹脑海里最后的景象,是玄司周身凝聚着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默默捏着双拳站在破碎的冰墙前。那些黑色的雾气是魔气,雪狼妹妹绝不会看错。

等她再次醒来,却发现自己好端端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她大喊着玄司的名字,从床上下来,冲出房间四下寻找,然而冰宫之中只有她一个人,雪狼王和冰儿都还没回来,玄司也不见人影。而且,除却冰库中那一地破碎的冰晶和破了一个大洞的冰墙之外,整座冰宫几乎坍塌了一大半,大量雪狼妹妹当年一锤一凿慢慢雕凿出来的宫殿楼阁,全部倒塌,看起来像是玄司发狂时砸毁的。但是,一家人平时起居用的几个房间,却还完好无损,且自己居然从冰库中被移到了床榻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看,玄司的行为都很矛盾,她既然发狂破坏冰宫,又怎么会还在意雪狼妹妹的安危,甚至细心地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

虽然脑海中有这些疑问,但雪狼妹妹此刻的复杂难平的心情却使得她脑子里一片混乱,难以静心思考。委屈、难过、惊疑,乃至于恐惧无助,还有锥心刺骨的伤悲,让她快要疯了。

她跌跌撞撞地飞出天山,盲目地在冰原中奔跑,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是要去找玄司,还是只是想以此来发泄,大脑已经无法运转,她完全是在凭着本能支配身躯。

她走了,她不会回来了,自己永远失去她了。尽管雪狼妹妹拼命不让自己这样去想,但是这些念头却不可抑制地生根发芽,生生撕扯她的心。她甚至没能注意到冰原上最脆弱危险的冰层,竟然一脚踏空,落入了冰窟。底下是寒彻刺骨的不冻水,她不像雪狼王那般拥有阳之力量,虽然她不惧寒冷,但落入这样的寒水中,依旧会大伤元气。

她甚至自暴自弃,有那么一瞬,竟然想着就这么沉没下去吧,没了她,也没什么生趣了,自己曾经苦等两千年好不容易把她盼回来,然而如今又一次失去了她,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了,她真的好累了,不想再等了。

然而或许是上天不允许她就此轻生,她被寒水中的鱼群救起,托出了冰窟。雪狼妹妹落水的地方实际上是一片从天山上流下的极寒不冻水所形成的湖。这片湖水表面结了一层薄冰,但底下是不结冰的,里面生活的鱼群,都是天山上雪狼王放养的寒水鱼群,很熟悉雪狼王和雪狼妹妹的气息。雪狼王每日修炼,都会浸泡在不冻水中,忍受寒冷,压抑自己的力量,打磨炎阳之力。鱼群就在她身边游荡,吸收她的力量,因而通灵。而雪狼妹妹每日都会负责喂养这些鱼群,因而这些鱼实际上都识得雪狼妹妹的气息。

后来,她被距离天山最近的一处村落里的渔夫救起,冰原上的渔夫经常会来天山附近凿冰网鱼,没想到这回却看到一个浑身湿透,服装怪异的银发美女躺倒在冰层之上。这群高鼻子蓝眼睛,强壮得像是熊一样的俄国渔夫们都诧异不已。有人认出女人身上的衣服是南面大清国的传统服装,只是这天寒地冻的,大清国的女人为何会到沙皇俄国这极北苦寒之地来?

总之,雪狼妹妹最终是被救起了,之后一直呆在村落里养病。直到雪狼王带着冰儿回归,看到天山冰宫内的惨象,急忙用她大面积的空间之力搜索追踪,这才找到她,将她接回。

玄司就此失踪了,无论雪狼王之后怎么去寻找,都无法发现她的踪迹。哪怕发动了整个雪迹,依旧无果。雪狼妹妹从此以后一蹶不振,做什么事情都意兴阑珊,每日把自己关在房内,大多数时候都在发呆。玄司的名字成了禁语,决不能在她面前提起。她曾说,她恨玄司,永远也不会原谅她。然而雪狼王知道,她已经爱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雪狼王花了很大的力气去调查赵姜尸首被盗的事情,然而这件事却像是衣服上莫名多出的线头,想要去扯着寻找源头,可却发现就此断了。盗尸人之后从未出现过,也并未对雪迹和雪狼王等人做出任何不利的事情,仿佛盗尸只是和她们开了个玩笑。

原本谣姬就始终未曾寻到,这下又多出了一个玄司需要寻找。雪狼王只觉得她这一生命途多舛,或许“寻人”就是她命中的劫难。如今她的妹妹和她自己一样,遭到了近乎相同的境遇。同样是爱人失踪,就此寻寻觅觅,苦苦等待,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就这样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日子似乎在无谓中度过,她们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了无滋味,却只是为了那微薄的希望,依旧在苦苦坚守。一年,五年,十年,百年,又将近三百年的时光就此溜走。她们度过了清末的列强侵略,被工业革命的滚滚车轮推着向前走,度过了军阀割据的战乱时期,度过了八年抗战的全国烽火,度过了内/战大爆发的动荡,见证了新中国的成立,见证了全新的政权冉冉升起,见证了饥荒、大/炼/钢铁和共/产万岁。直到四十多年前那场荒唐的运动发起,无数古老的文化瑰宝就此被毁,仿佛抹去了古人的存在,作为活过每一个时代的见证者,雪狼王忽然觉得有些累了。疲累于每一代人类都在重复着的愚昧行为,也疲累于漫长生命中的失而不复得。

熬过了那场运动,这个古老的国度终于迎来了高速大发展的时期。到了这个时候,她们又再次不得不被时代推搡着继续向前走。人类在探索这个宇宙的深层规律,每揭开一层,他们就能生活得更好。然而这对大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她们是这些宇宙规律的运用者,尽管她们并不知道原理,她们依旧能够运用,这是天赋,大部分是人类办不到的。但是雪狼王却发现,自己似乎终于对人世间产生了一点兴趣,人类的科学很有意思,她找到了打发时间的东西。于是她从1979年开始,花费了整整五年的时间,在世界各地的大学内游学,利用自己的能力在各类课堂上旁听。

为了更加方便地融入社会,她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用爱人的本源力量作为首字,以自己的本源力量作为第二字,组合成“雪阳”之名。此名在人界妖界通用,所有妖族都知道雪狼王叫做雪阳,但不会有妖族敢于直呼此名。而人族知道雪阳存在的驱魔师们,出于尊敬,一般也不会直呼此名。雪狼王隐匿身份时,多半使用“薛阳”一名。而她的妹妹也随了她的名字,起了一个叫做“雪月”的名字,因着她辈分极高,大部分妖族都称呼她“雪月姑姑”。

1984年,刚刚从国外游学归来的雪阳尚未坐热板凳,就见到满脸忐忑的白鹤与子鹏前来求见。询问他们发生何事了,他们吞吞吐吐,最后不得不告诉雪阳,姑苏东山上的那片湖因为修建环山公路,被填埋了…

雪阳只觉得脑海里“嗡”的一下,急急忙忙瞬移到东山之上,看到的却是尘土飞扬的工地,景色全然变样,许多树木被砍伐或移植,大袋大袋的混凝土堆积成山。那片湖,如今只剩下一片淤泥,等待着被压土机推平,铺上沥青,压上路标。

雪阳双腿一软,木然跪在那片淤泥旁。不知跪了多久,白鹤和子鹏早已经赶来了,见主公如此失魂落魄,他们只能默然陪立在后。这件事,他们无能为力,如今的人类社会,早就不允许妖族随意插手干涉。尽管雪迹在政坛上有一定的影响力,经济上也很强大,但他们依旧不能影响东山公路的修建。这本就是城市发展最重要的一环,是整个姑苏百姓强烈期盼建成的道路设施,雪迹如何能因为一己之私就阻碍东山公路的建设?何况,主公虽然十分看重这片湖,认为这是主母一定会回归的地方,但大妖们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一片普普通通的湖,除了当年雪神弓曾在此回归之外,再无特殊之处。这么多年下来了,这片湖也因着地形地貌的改变不断干涸缩小,即便人类不去填埋,过不多久,它也会自己消失。

其实子鹏和白鹤很早就接到了道路建设的消息,他们若真想阻止,也是能行的,只不过需要付出不少代价。但是因着雪迹有严令,妖族不得干涉人类社会。他们十分犹豫,不知该不该通知尚在国外的主公。因此还曾经召集过众大妖商讨开会。最后这个不通知主公,任由人类填湖造路的方案,是诸位大妖一致投票的结果。大妖们几乎一致认为,主公早该走出来了,那片湖填了也好,至少能让主公绝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怒不责众,这件事大家一起担着,不怕事后主公怪罪。

他们明白,恐怕那画中人,是根本不会回来了,那画中人在每一位大妖的宅邸内几乎已经挂了千年之久,他们这些外人每每看着都唏嘘难过,何况主公的感受?大妖们不希望再看主公这般下去了。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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