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仁亦是大仁。
人总是会死的,不论老死病死,或是葬身海底、黄沙覆身,都是死亡,既然都是死亡,又为何不一视同仁?
——世人总以为神没有人的情感,是否因为神已看穿?
没有人能对抗天地之威,白弦自然也不能。谁也不知道海面上发生了什么,他们只能在海底向远离灾难的方向游去。能够呼吸的气息越来越少,白弦觉得魂魄似乎已经脱离了身体,游泳的动作已经停止,他微笑着闭上眼睛迎接死亡的到来,就感觉到有一双温软而熟悉的唇贴上了他的,送来了足以救命的气息。
不知游了多久,身边的鱼儿们终于不再惊慌,悠然地在珊瑚丛和岩石间游动穿梭,海面上已恢复了平静,然后就不知从何处漂浮过来了一块木板。
三个人从水底下冒了出来,一出来就死死抱住那块木板,大口呼吸着海面上新鲜的空气。
衣衫被海水冲击得不成样子,一头乌发凌乱地披在脸上身前,呼吸急促,唇角还淌出带着咸味的海水,形容岂止狼狈,但白弦的神情却和劫后余生四个字一点也不搭边。生死之劫,少年的神色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脸上似乎还有丝柔和的笑意,简直让人怒火中烧!
宫九狠狠瞪他,神色间惊怒难言,这还是九公子出世以来第一次露出这种神色,却不是为了自已,而是为了眼前的少年那种完全不把自身的生死放在心上的态度。把自己的生死
置之度外的人古往今来不是没有,但那些人往往是为了大义或是别的什么,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在遇到灾难时如此坦然地迎接死亡!
他怒极反笑,成年男子的语声低沉优雅,缓缓道:“阿弦,能不能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
发绳早已松脱,蓝衣少年将挡住视线的湿发往后拨去,语声中已带上种难言的飘渺和憧憬:“只有死亡是公平而神圣的。黑暗可以压制光明、侠义可以胜过王法、统治可以战胜公理……”少年眉眼无邪,笑意清浅,仿佛已陷入个超脱此间的世界里,低低重复道:“只有死亡……是公平而神圣的。”
陆小凤突然觉得白弦和西门吹雪重合了起来。西门吹雪将杀人认为是件神圣而美丽的事情,认为将剑刺入背信弃义之人咽喉时那一刹那的血花,灿烂辉煌到没有别的事情能及得上。而白弦与西门吹雪,似是殊途同归。
他突然觉得宫九有些可怜。先前他只以为宫九脾气诡异多变,却没想到一直很正常的白弦其实也不是那么正常的,然后就情不自禁地向宫九投去了怜悯的眼神。
宫九当然没瞧过陆小凤的眼神,谁的眼睛也不能长在脑袋后面的。九公子还在狠狠瞪着白弦,就听这个被他瞪着的人好笑道:“阿九,你在生什么气?”
九公子道:“你要寻死,我难道不该生气?”
白弦道:“我已经没有办法呼吸了,这怎么能叫寻死?”
宫九紧紧盯着那双倒映着自己影子的黑色眸子,已不知是愤怒、害怕还是不甘,咬牙一字字道:“还有我在!我会救你!”
白弦仿佛怔住了,定定瞧着眼前的人。对于这个人,他到底抱着种什么样的想法呢?一个莫名其妙的朋友、一个素行不良的表哥、一个即将收服的下属……或是一个可许生死的情人?少年微微而笑,眉眼舒展间幽华绽放,如天之青水之蓝,顾盼间清姿顿生,轻轻道:“我现在知道了。”
一只手轻轻托住了宫九的脸庞,然后两双唇就靠在一处,微微摩挲。
清浅的吻,仿佛只是不经意的触碰,没有情欲,却美好地让人心醉。
“扑通”陆小凤忍不住沉底了,他憋着口气浮上来的时候,发现这两人还保持着这种让孤家寡人如他心碎的姿势,只好又沉了下去来个眼不见为净,如是三次,宫九和白弦终于分开了,白弦竟然还奇怪道:“小鸡你在玩什么?”
陆小凤:“……”
四面茫茫,除了海还是海,望不见陆地的所在。陆小凤坚强地抹了把脸,道:“我们要怎么回岸上去?”
“咻!”信号弹呼啸着飞上天空,绽出大朵的红色烟火在白日也很是显眼,宫九将已经失去作用的那枚信号弹随手一扔,道:“什么?”
陆小凤:“……没事。”他已眼尖地瞧见其上“霹雳堂”三个字。京城霹雳堂专为皇宫大内制物,陆小凤只知道他们做的火折子特别小巧而且不怕水,看样子信号弹也是不怕水的。
等一下,皇宫大内?陆小凤叫道:“你们两个是表兄弟?”
白弦道:“宫九的确是我表哥,有什么不对?”
陆小凤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太过大惊小怪。朋友喜欢男人都能接受,那乱伦又有什么问题?但他还是嘴硬道:“但、但是……难道太平王府要绝后了吗?”
宫九满不在乎道:“我只要不把全家玩得满门抄斩,我爹就很满足了。”
白弦笑道:“皇帝表哥应该会很高兴吧,一下子解决两个潜在对手。”
陆小凤:“……”真是绝配!
他想了想,猛然道:“不对,阿弦你怎么也算皇帝的对手?”你明明不是什么世子啊!
蓝衣少年勾起唇角,却绝没有一丝笑意,道:“不如我们上岸找个道士,让他瞧瞧我身上有没有龙气?我可是大行皇帝与他的亲妹妹香山公主兄妹□而生的呢。”
九霄玄刹,化为神雷!
陆小凤表情空白,宫九已冲口而出:“我回去就篡位干掉他!”
白弦懒洋洋道:“好了,骗你们的,叶孤城才是我亲哥哥,不过皇帝是不是这样认为的,我就不清楚了。”
宫九面上神色变来变去,突然志得意满地笑了起来。若当今皇帝有了这层疑虑,他和白弦岂不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利益,有时候可是比爱情更能牢固地把人结合在一起的,这样想来,皇帝还是有其存在的必要性的。
陆小凤趴在木板上,恹恹地斜了这两人一眼,道:“说起来,之前我们到底遇到了什么?”总之不是暴风雨。
蓝衣少年白了九公子一眼,道:“我早就想说了,一个海岛上居然有温泉,你竟然也敢住下去。”
温泉、硫磺、岩浆……陆小凤抖了抖,突然觉得自己实在命大。
宫九苦笑道:“也不一定是岩浆,这种事情根本从来没有听说过……”
白弦凉凉道:“因为经历过的人都死了。”
九公子果断转移话题道:“也不知道岛上的人怎么样了,等我们上了岸再派人来这边瞧瞧吧。”
陆小
凤道:“吴明毕竟是你舅舅,还是应该去找找的。”
宫九很诧异:“他怎么会是我舅舅?”
陆小凤更诧异:“牛肉汤是你嫡亲的妹妹,吴明是牛肉汤的父亲,他为什么不是你舅舅?”
宫九哭笑不得道:“小妹是我姨母的女儿,只是认了他做干爹而已。你见过有人给亲生女儿取名叫牛肉汤的吗?”
陆小凤摸了摸他那两撇胡子,默然无语。
没有月,深蓝色夜空中星子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这光芒倾洒在漆黑的海面上,海面也仿佛被染成墨蓝。浪花划过浩瀚的大海,奔向视野所不及的远方。
海水更冰冷。
然后就有一盏孤灯,在视野中缓缓亮起。
希望就在前方。
作者有话要说:
cp达成!壮哉白宫(……)!
定情了哦~果然患难见真情神马的是大杀器啊,虽然下一章你们马上就要领略到阿九二的那一部分……但不可否认他这一章还是很帅的嘛o(n_n)o~
可怜的小鸡一直沉底
阿弦说出他的那个身世,当然是因为被阿九感动了呀,而且陆小凤也能保存朋友的秘密,才不是留条后路呢。╭(╯╰)╮
曾经有个基友写过陆小凤世界地震,现在终于轮到我来写海底火山爆发了哇咔咔咔,好吧我骗你们的,看下一章就明白了
☆、第三卷·完
十一月初。万物凋零。
在冰冷的海水中泡了近一天的时间,活力充沛的陆小凤活蹦乱跳地去查案了,恢复力惊人的宫九也是神采奕奕,只剩下三人中唯一的正常人白弦卧病在床。
面不改色地喝下一大碗看着就很苦的漆黑汤药,少年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脸色已经变得和汤药一样漆黑:“你到底埋了多少火药在岛上?”
陆小凤当时背对着小岛没有瞧见,白弦可是瞧得清清楚楚,那样的硝烟和轰鸣,可以说是海底岩浆喷发,更可以说是岛上火药爆炸。海上太突然思绪太混乱,现在到了安全的地方把事情一理顺,也就猜个七七八八。
宫九显然也没想过真的能瞒住白弦,委屈道:“阿弦,我本来以为我们可以不受波及的……”也没有另外一个岛来试验一下,九公子本来还想和白弦一起看烟花的。
事情已经很明显,无名岛上的温泉旁被宫九埋入了大量的火药,温泉的硫磺味掩盖住了火药的痕迹,只需到了时候让死士引燃即可。宫九并不心疼岛上的东西以及人手,也许是因为那些一流好手对他来说不过是冰山一角,也许因为吴明的心已经太大……认了九少爷唯一的妹妹做干女儿,谁能说他的心不大呢?白弦点了点唇,沉思道:“是因为吴明?”
九公子故意叹了口气,道:“说起来,我也不知道吴明都在忙些什么,即便我做了皇帝,难道他还能当太上皇不成?”
白弦冷冷道:“也许他想做大内总管。”
宫九小心翼翼道:“qaq阿弦你不要生气……”
白弦面无表情道:“等我死了,就不会生气了。”差点死了的原因居然是这个样子,换成谁也是不能立刻接受的。
九公子做低头忏悔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表弟一个眼神也没给他,灰溜溜地端着药碗退散了。
有风吹进亭子,带着少女新浴后的香气,亭子四面垂着的碧色纱帐,随着风微微飘摇,偶尔触到少年的手臂,温柔得像是情人的抚慰。白弦陡然想起在无名岛上第一个同床共枕的夜晚宫九那种粗鲁的抚弄,微微皱了皱眉。
看样子这位表哥虽然阅人无数,技术却还是不怎么样。
↑阿九你就是这样冤死的。
这是他们从海上回来的第三天,太平王府给的期限还有一天。无论陆小凤是查获了这个案子还是并无所得,他都要来找宫九的。白弦这样想着,从酒窖里取了上好的烧刀子摆好,就听到陆小凤那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好香!有酒有朋友,要是还有肉,就
更完美了。”
宫九已端着盘牛肉笑道:“谁说没有?”
陆小凤踏进亭子时,第一眼就瞧见白弦。
少年穿着件深紫色的长衫,披着件雪白的狐裘斜倚在张虎皮椅子上,狐裘上绝没有一根杂毛,虎皮也绝没有一丝破损,虎头的部分搁在少年的一侧,似乎还保留着山中之王的气势与勇猛,直欲择人而噬。
陆小凤后退两步,在亭子外面打量半晌,确认了这的确是花满楼上次带他们过来的宅院,揉了揉眼睛再次踏了进来。
白弦一只手臂搭在虎头上,五指微张,皓白的手腕在黄黑条纹的衬托下更是出尘,即便知道这老虎已是死了,却仍给人一种猛兽臣服于少年身下的感觉,柔弱的少年与刚硬的野兽,这画面自有一股引人心神的魔魅,陆小凤忍不住瞧了又瞧,酸溜溜道:“宫九真有钱。”
白弦淡淡道:“这是我的。”
陆小凤一边吃着炖烂了的熟牛肉,一边道:“哦……你的?”他瞪大了眼睛,试图估量出这狐裘和虎皮的价值,然后不出意料地得出四个字:无价之宝。
白弦微微点了点头,病后初愈让他显得苍白了些,懒懒道:“病好了还是有些怕冷,就让十一帮我找些可以御寒的。”
陆小凤偷眼去瞧宫九的脸色,果然见到满脸的铁青,想想宫九要成功追求到白弦,就等于要成功扛过十一的紧迫盯人和白云城主的天外飞仙还有那个神龙一样的大长老,陆小凤就忍不住想替他去月老庙里上几柱香。
宫九自然发现了陆小凤的眼神,没好气道:“陆小凤,你是来干什么的?”
陆小凤挽起右边袖子,给他倒了杯酒,道:“我是来赔罪的。那三千五百万两金珍珠宝和押镖的镖师们找到了,就在北平城的一个地窖里,我一个朋友是那儿的地头蛇,他发现了些蛛丝马迹,不过我们赶去的时候,主谋已经不在了,珠宝也少了三百万两。”
宫九似笑非笑道:“你来给我赔罪,是因为曾经怀疑我,还是因为珠宝少了三百万两?”他说得不饶人,右手却已托起酒杯一饮而尽。
陆小凤眼里已发出了光,伸出手道:“三百万两鹰眼老七他们砸锅卖铁还是凑的出来的,这已比死路要好得多,我来找你,自然是来找你喝酒的,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宫九也伸出只手和他交握:“不醉不归!”
酒的香味太浓郁,白弦走出亭子却不是因为醉人的酒香,而是因为他已听到一声嘹亮的鹰鸣。
疾风骤响,一只鹰在亭子上空打了
个旋儿,双翼一束,流星般俯冲而下,少年一手上托,宽大的袖子滑落下来,露出段病后更显莹白的小臂,那鹰就停在他的手指上。
他轻轻抚了抚鹰的羽毛,从它的爪子的卷筒里取出张淡色的短笺展开,脸上的神色也柔和下来。
陆小凤已经醉成一滩烂泥,自有花家的下人来将他扶去房间,宫九走出亭子,还未走到白弦身边,瞳孔便忍不住收缩。一只壮年的鹰甚至可以抓住山羊飞上天空,可知鹰的爪子有怎样的力道。如今这两只锋利的爪子,就这样紧紧地抓在少年修长的手指上,而那手指却不见一丝损伤。他现在终于知道,在船上时白弦伸手去弹那把折扇,陆小凤为什么一点紧张的神色都没有了。
那么,还有多少关于白弦的事情,是别人知道,而他不知道的呢?
宫九想到这里,只觉得心中冒出一股邪火,皇帝死了他就可以独占表哥这个称呼,陆小凤和花满楼死了他就可以独占阿弦这个称呼,甚至所有爱慕“叶孤弦”的人……
细碎的纸粉如飞絮般洒落,少年放飞了鹰,转身道:“阿九,你在想什么?”脸色变来变去。
宫九狠狠道:“我真想把你关起来。”
白弦不以为意:“逃不出去的话,我会自绝经脉。”
九公子走到他身侧,认真地假设:“如果抓住你的亲人朋友威胁你呢?”
白弦微眯起眼睛,眸子里光华流转不定,轻轻道:“我死后,哪管它天倾地覆。你尽可以试试。”
少年顿了顿,话锋一转道:“你又是从哪里找出三千两百万两的珍宝来的?”
宫九道:“我们都在岛上的时候,有一艘船就已经开到中原去了。不过为了稳住吴明,我告诉他我要陷害陆小凤,人我都带走了,珠宝却只带走一千万两。”
白弦沉吟道:“也就是说,你自己出了两千两百万两来填补这个空缺?”
宫九苦笑道:“不错,我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只得了一千五百万两,还有七百万两是把我名下的青楼赌场全都当出去了才借来的,若是月底还还不上,就再也拿不回来了。”他可怜兮兮地瞧着白弦,道:“阿弦,那都是我们的产业啊。”
紫衣的少年伸出小指在九公子光滑的下巴上暧昧地摩挲,柔声道:“阿九,即使你身无分文,我也不会嫌弃你的。”他的眼中绽出种光芒来,轻轻的语声恍若叹息:“我要的,只是你这个人而已。”
九公子眼中光芒大盛,道:“我们的赌注……”他们当初可是约好,若是宫九能够顺利洗脱嫌疑,白弦就“嫁”给他的!少年神秘地笑了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第三卷·凤舞九天·end——
☆、剑神的“男宠”
雄鸟求偶时总是想方设法展现鲜艳的羽毛、婉转的歌喉、捕食的能力或是小窝的精致,宫九自然也是乐意展现他的财产、势力和下属的,他死缠烂打终于让白弦帮他赎回来了其中几间当出去的赌坊,至于青楼……在白弦轻飘飘的一道眼波下,宫九立即表示他已经对女人没有感觉了,青楼什么的早就用不上了。
而其中一间赌坊,就连着条地底密道。白弦跟着宫九穿过一条漆黑狭窄的通道后,视野便豁然开朗。
夜明珠将漆黑的地底映照得恍如白昼。极昼。
巍峨的四方支柱分别对应东西南北,石壁上一面刻农耕畜养之术,一面刻圣人教化之景,头顶的朱红牌匾雕龙画凤,栩栩如生,尊贵雄浑之气扑面而来。
最上方的那张椅子由象牙制成,温润的光华流转不息,和着周围的珠光宝气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一张也许只是造价昂贵的椅子瞬间似乎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如同宝山神秘而引人攀登。
这简直是座地下宫殿。但凡看到这宫殿的人,似乎都要被激起心中的豪情和野心,白弦却只是懒洋洋抬眼扫过,而后就听到宫九蛊惑人心的声音:“阿弦可想去椅子上坐一坐?”
白弦垂下眼睑,道:“不软。”坐着不舒服。
宫九:“……”
九公子重整旗鼓道:“不知阿弦以为,怎样的景象才是至美?”
白弦瞧了他一眼,眼中飞快划过一丝笑意,吟诵道:“‘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尽,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这是苏轼的《前赤壁赋》中的句子,赞美的是自然之美。而自然之美,天地之威,本就是没有什么能及得上的。
宫九疑惑道:“那阿弦为什么要走这条地道呢?”知道有这条地道以后,要走的明明是白弦,现在嫌弃它的也是白弦,变化太快的人可是很难抓住的……九公子心中忽然涌出种危机感。
少年微笑道:“自是为了要抄近路的。如今已是冬季,万梅山庄的梅花也该开了。”
万梅山庄的梅花果然已经开了。满树的粉、满树的红,被枝头上积压的雪映衬着愈发姿态动人,远远的似乎就能闻到一股幽香,这幽香也是动人的,并不浓,极淡极优雅,你以为会转瞬即忘,却发现它已在你心底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一如西门吹雪这个人。
梅是花中君子,西门吹雪是剑中君子。
他从来都是正面与人对决,他痛恨背信弃义之人,他已将决斗中的死亡视作种
神圣,紫禁之巅一夜之后,“剑神”之名更是享誉大江南北,已成为学剑之人仰视的丰碑。
这样一个人受人追捧登上神座的人物,自然律己极严,自是有规矩的,而且从未变过。
比如说他天黑了便不见客。
所以为了抓紧时间,从地道的另一端出来以后,宫九只能臭着脸坐上了十一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往万梅山庄赶去。
一路上,他不是言之凿凿地挑剔马车不够舒服,就是引经据典证明十一驾车技术不佳,直到白弦把他踢出去换了十一进来坐,才不得不恹恹地消停了。而后马车中传来的声响更是让九公子咬牙切齿、悔不当初,因为少年除了刚出寨子时穿的那件男女装扮皆可胜任的红衣服,其他的女式服装依旧不会穿,越华美越繁杂越是无从下手,是以十一在马车中尽职尽责地服侍自家少主穿衣,那衣物摩擦的声音简直让人肝火旺盛。
白弦要去万梅山庄,自然不是去赏梅的,而是因为“她”的“闺中密友”西门夫人孙秀青就要临盆,怀有身孕的女人心思繁杂,偏偏西门吹雪自九月十五一夜后大有所得,每日研习剑法,对妻子疏忽已久,孙秀青寂寞难耐,写信给“她”吐露忧思,并且邀请“她”和“她”的心上人来万梅山庄做客。
少年飞快地答应了这件事,回了封言辞恳切的信之后,便启程了。而去“闺中密友”西门夫人家中做客的,自是白云城大小姐“少女”叶孤弦,而不是少年白弦。
他们的马车在到达万梅山庄的之前,赶车人和坐车人就换了回来,错身而过时,宫九狠狠瞪了十一一眼,十一回了他一个怜悯的微笑。当然,十一表示他的微笑一直很友好,出现了其他内容绝对是人们的误解。
宫九抱肩装可怜:“阿弦,外面好冷啊。”自从那一次差点做不成男人之后,九公子就深深领悟了自家表弟吃软不吃硬的弱点,往常他这样绝对能得到安慰,可是今次……
少年漠然道:“细皮嫩肉。”
九公子:“……”十一你刚才挑拨离间了对不对!
万梅山庄的门外竟然有两个人迎接,其中一个就是庄主西门吹雪。当然实际上还有几个下人跟在两人身后,但在这两个人周围,无甚特色的下人们已自动背景化成路人甲、乙、丙、丁……
宫九下了马车的时候,有些诧异。在他想来,孙秀青已怀有身孕,这等冰天雪地自是不会外出迎客的,西门吹雪为人处事毫无圆滑可言,若来的是叶孤城他还可能出来迎接,叶孤弦他怎又会看得上眼?而西门吹雪身旁的红衣人,更是之前从未听闻。
种种思绪只是一晃而过,而后九公子便伸出只手来,柔声道:“夫人请。”
一只白皙的手从帘子里伸出,几与冰雪同色,却有着胜过冰雪的柔软,无骨般轻轻搭在了他的手上。宫九才忍不住挠了几下敏感的手心,一袭翠绿色长裙的“少女”就已从马车上跃下,借着裙摆的掩盖一脚夹带着自身的体重落在了宫九的脚上,碾了一把才悠然离开。
宫九面无表情:“……tat”
走到近前,洞察细微的九公子才发现西门吹雪的表情貌似有些不愉,而伴在他身侧的红衣人则是笑意盈盈地挽着剑神的手臂,红色白色的袖子交错在一处,观万梅山庄下人的神色,似乎隐隐以红衣人为首。
——难道孙秀青被男宠排挤了?
实在不能怪宫九这样想,这红衣人的相貌过于出色了些。他看模样有二十出头,额头有些宽了,鼻子有些不够挺,嘴唇有些不够红润,但五官面相组合起来,配上他总挂在脸上的那种游戏人间的笑容,突然就有了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魔力。他身上的衣裳是种大红的色泽,千万人鲜血堆积而成那种就要发黑的红,危险又蛊惑,许是天寒地冻而裹得严严实实,却生生给人种衣衫半褪之感,让愚昧世人明知不祥而飞蛾扑火,简直就是个妖精。
第11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