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终是发出一声自嘲,低低笑了许久,笑得肩膀抖动,嗓音沙哑至极,直至,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搁着一层躯壳,谁也看不到他的灵魂是在此时此刻,究竟是怎样挣扎不休、绝望癫狂,彻底歇斯底里。
他终于垂下头颅,恍若叹息。
小七。
周遭一排排布置整齐的黑色墓碑,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空气,哗啦啦作响的深绿色树木,不断摇曳,在这一刻,纷纷将视线投过来,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幕。
注视着这个在世人眼里堪称是绝对成功的男人,靠着一个冰冷的墓碑,缓慢阖上眼,直到,一点点地咽气。
刹那间,天际骤暗,乌沉墨黑。
暴雨倾泻而下。
?!
宿栖猛地从床上惊起,一身冷汗。
许是动静过大,姜戈也被他弄醒。
怎么了?
年轻男人一贯低沉好听的声线响起,沾染着一点睡意的哑,沙沙的,抬手打开床头壁灯。
光线投落在大床上,眼前的一片黑暗顿时被驱赶到角落处,宿栖有些不适地眨下眼,还没开口,男人指腹触碰到他的侧脸,一点烫度,是完全不同于梦里的温热气息。
做噩梦了?
宿栖唔了声,含糊不清。
灯光晕染下,眼睫微微颤动。
眼底的情绪,恍若残留着那时的绝望与挣扎,寂寞,疏离,太多复杂交织而成,一时无法形容。
脸上不带表情,唇却是微微干涸。
让人很想覆上,舔舐,浸润。
没曾深思,就被面前的姜戈摁进怀里,撞上对方结实胸膛,紧紧相贴,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满的低啧。
有我在,你居然还能做噩梦。
男人身上淡淡的气息侵袭而来,体温天然比旁人高,隔着一层衣料都能感受到炽热,密不透风地包裹着他,叫人无端有种安心感。
宿栖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能感受到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无声地吸了口气。
那抹残存在心底的异样,逐渐冰消瓦解。
片刻,才嘀咕:做不做噩梦,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
姜戈捧起他的脸,眸子半垂,视线在他脸上一寸寸打量着,注意到他唇瓣时,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没说话,直截了当地逼近。
唔
宿栖猝不及防,被这个充满着野性与掠夺意味的吻,弄得差点背气。
这么笨啊,还不会换气?
姜戈嗓音里漾着笑意,堪堪松开他,却没完全松开,极尽温柔,舔尽他唇角残留的水渍。
见他唇色嫣红,面色也不像刚才那样糟糕,眼底浮起一点心满意足。
宿栖脑子晕晕乎乎,被他弄得思绪混乱,把人推开,睡觉。
姜戈抱着他躺下,枕我身上。
宿栖看他一眼,别过脸。
姜戈好笑,揉揉他脑袋。
接下来两三个小时,都没有困意,宿栖侧着身,努力睡觉,脑海里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回想着梦里情景,那些计划,资料与档案。
大脑仿佛在自主地,一次次理清着那些线路与发展。
说起来这辈子,因着精神紊乱,他的专注度与行为处事处于不可控,智商与战力更是远不如从前。
不过,谁让这是和平时代,哪怕日常笨点蠢点,没心没肺,依旧有一家子的人在背后撑腰,根本无需担心太多事。
宿栖睁着眼,乱七八糟地想了很久,卧室里寂静无声,他转过头,看向旁边的男人,姜戈。
姜戈手背正搭着额头,微闭着眼,调子懒洋洋的,还不困?
宿栖翻身靠近,良好的视力能够让他清楚地看到男人齐刷刷的睫毛,根根分明,高挺的鼻梁骨,唇线稍许削薄,却很性感。
平日里唇角一扯,坏的醉人。
他看着对方,姜顾沅既然手握剧本,他以前有没有为难你?
闻言,姜戈懒散地睁了眼,略一沉吟,表情十足漫不经心。
不是什么大事。
宿栖不说话。
小说里,青梅竹马。
然而,现实中,他们两个人从前根本没有几次交集。
差距未免太大。
况且小说剧情,姜顾沅凭借一己之力,改编太多。
比如,该是集团继承人的姜戈,上辈子位置被他夺走,包括自家的对象。
再比如,那一座举世闻名的空中娱.乐.城堡,在小说里,是姜戈为他特意打造的私人礼物,上辈子,成了姜顾沅后期敛财的销金窟。
再再是,姜顾沅后来创建的商业帝国,几乎与小说里姜戈的手段路线与商业发展如出一辙,最终达成的结局成就更是一模一样。
所以
姜戈根本不是什么纨绔少,败家子!
宿栖盯着他,左看右看,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姜戈指尖搭在自己的衣领处,松开一粒扣,看来瞒不过你,要不要亲自检查。
滚蛋!
姜戈唇角弯了弯,你今晚怎么,还睡不睡?
宿栖想着,我看过姜顾沅的计划他一直想杀你。
我的命这么好取?男人毫不在乎地挑下眉。
宿栖看着他,想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对你有杀意?
姜戈这时把他拽到他面前,我这不是好好的?从前的事,都过去了。
睡觉,他把宿栖的脑袋摁下,再不睡,白天又犯困。
宿栖被迫趴在他胸膛上,听着男人一下又一下、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本想闭上眼,却又忍不住。
可是总想不起来。
什么?
宿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的结局。
上辈子的结局,当年古代的结局。
他脑海里都没有印象。
那封信。
姜顾沅的寥寥几笔,浮现在他眼前。
[果然。
他死在你手下。]
冰冷彻骨的字眼,印着斑驳血红。
姜戈,我是不是宿栖喉咙里有点堵,欲言又止,问:对你做过什么?
姜戈浑不在意,扯唇笑了声,我都险些忘了。
可是
可什么是,姜戈察觉到他眼角有点红,胸腔仿佛被什么重重地撞了下,一时难得无措。
喂,别哭啊?
坐起身,急忙捧着宿栖的脸,神情却是一怔。
熟悉的眼神,当初也是这般。
怔怔地看着他。
眼角却落下一滴透明的泪。
他的心霎时又疼又软。
男人眸光微沉,哑着声,警告他:你再这样,我可要上了你。
真是、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