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入国安局之后,外派行动的折损率,直接降了一大半下来,在国安局内部,其他几个处的处长,因为她的特殊性,也不时的抽调她做任务。
看着军功墙,乔老师不由用拇指拂了拂季洲那寸余的照片,骄傲的表情又从脸上剥落,掺杂上了更为复杂的情绪,多的不懂,云宛能看出来叹惋。
难受和无奈交织,乔老师确实也叹了口气,尤辰星的信息素决定了她的重要。
她活着,很多人就能跟着一起,在高危行动中受益,存活下来。
我们明白这一点,季洲也明白。
所以最后,他把活下去的机会给了尤辰星,但又不仅仅是给了她,也是给了所有的同事和后辈,日后高危任务中,生存的可能性。
云宛说不出话来,嗓子被什么给黏住了。
下意识的,她跟着乔老师的动作,也看了一眼季洲。
照片中的男人面容俊朗,在笑,看着还很年轻。
想着季洲殉职的年龄,云宛又怅然,是啊,年轻,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二十六岁,不会在往前了。
我
云宛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但是脑子一片空白,吐了个字出来,便卡壳了。
看懂了云宛的纠结,乔老师笑起来,格外理解道,没事,不用说什么,这是我们选择的路,是我们的职责。
比起来说什么,你想给他献一只雏菊吗?
雏菊的花语代表着深藏心底的爱。
他们即使不会被大众知晓,也无法进入烈士陵园,但是,在这里,在特殊军种,永远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装着雏菊的笔筒被乔老师递了过来,云宛怔怔看着白色的小花,默默伸手拿了一朵。
放在了季洲的相片前。
两个人再往前走,对话之后便是长久的缄默,云宛看着乔老师将雏菊一朵朵放在一张张照片前,每一张照片,他都会静静看一会儿,像是在回忆自己学生的生平,这种时候,任何的声音都是打扰。
直到乔老师放完最后一只雏菊,云宛才又开了口,关于季洲的事,是尤辰星回来之后说的吗?
意识到对自己所说的,云宛会错意,乔老师摇了摇头。
没有,过程是我猜的,他们都是我带出来的学生,怎么想的,其实不难猜。
她没说什么,她对这件事一直很沉默,回来对任务的复述很简略,只描述了下当时的场景,说季洲让她走,至于他们最后说了什么,季洲是怎么想的,她又是怎么想的,她从没提过。
这件事是她心里的一道坎儿。
乔老师看着云宛,和蔼道,但是我还是希望她有一天能说出来。
人总是不能困在过去的事里,我们要面对的本来就很多了,带着过去的包袱前进,也太沉重了。
我希望她放下。
说完又笑了笑,不过这种事,向来说得容易,大道理谁都懂啦,落实,总是艰难。
但是她干情报工作,这一行
乔老师回头看了一眼军功墙,这一眼看得云宛毛骨悚然。
乔老师:这一行如果学不会放下,日后面对分别的痛苦,只会越来越无法承受。
察觉到这话里的潜台词,云宛背脊不自主发颤,开口两次,才把想问的话问出口。
这
乔老师,这面墙上,有、有很多人是在情报岗位上殉职的吗?
乔老师一怔,视线看向云宛,那内里浓重的哀思,看得云宛几乎无法呼吸。
不等乔老师回答,云宛下意识追问道,那大型情报人员的活动,会、会造成多大范围内的伤亡呢?
她知道这样不礼貌。
但是,云宛怕过了这一刻,真听到了乔老师的回答,她再问不出来这个问题。
须臾,她首先听到的,是乔老师的一声叹息。
*
半个小时后,云宛坐在军功墙边,发放雏菊的工作桌后,思绪全是混乱的。
第一个问题,乔老师告诉了她数据。
第二个,乔老师没直接说,但是举了几个例子让她有个大概感受。
包括二十年前的云宛亲身经历的那个。
但是,但是她当时只沉浸在失去母亲的痛苦里,对那件事其他方面的影响,记忆都很模糊,她当年也很小,记不住那么多事情。
但她现在不是了。
她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了。
长睫垂覆,初秋的天气里,尽管已经穿的很暖了,云宛还是感觉到一阵阵的冷。
她知道,这种寒意不是来自天气,是从她体内透出来的,是她她的恐惧造成的。
她懂了。
后知后觉,这一刻,不在国安局内,她反而弄懂了近来一直感觉到的,三处的高压气氛,和每个职工打心底散发出的焦灼,是因为何种缘故了。
还有对尤辰星那些冒失的建议
她理解了。
她统统都懂了。
她做不到像尤辰星和竹岁那么冷静,她现在心情应该和三处的职工们很类似,更可能的,她比他们还不如。
她感觉到了恐惧。
对这件一直没有头绪的案子,后续可能造成的破坏,的恐惧。
这种体量的案子,很难没有伤亡
乔老师刚说的话又在耳际重复,让云宛不禁皱眉。
给我两朵吧,谢谢。
正难受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际响起,云宛抬头,余曦今天打扮得很素净,在工作桌上从守着的学生手里,拿了两只雏菊。
云宛坐的比较靠后,不惹眼,余曦也没察觉到她。
拿了花,便径直往军功墙那边去了。
云宛控制不住的,视线追着她的背影,一路跟着她到了军功墙前。
最后几步有板画遮挡,云宛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些,才又看清余曦。
然后她看见,余曦将一朵花投到了她刚投过的照片下,和乔老师如出一辙的,余曦伸手隔着玻璃板,摸了摸那张照片。
云宛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脑子很混乱,额头有细碎的汗珠渗出,让她处在一种虚幻不切实际的感受中,沉沉浮浮。
余曦很站了一会儿。
视线中只有对方背影,云宛看不清她有没有说什么。
但是乔老师说季洲的那些话,却在她耳际再度盘亘。
他把更多人生存的可能性,留了下来。
这是我们选择的路,是我们的职责。
雏菊的花语深藏心底的爱。
情报工作这一行
蓦的,余曦若有所查,隔着五十多米的距离,倏尔回头。
视线和一直凝视她的云宛,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