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声没有问是哪方面很好,只当是都很好。
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手里的烟抽完,沈恪按灭烟头说。
嗯,你问。
有机会能给我看看你写的书吗?沈恪说,不知道会不会冒犯到你,但我想多了解你一点。
林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写的书吗?
他哪有署着自己名字的书呢?
好啊,林声说,以后有机会的话我送你几本。
他说谎了,而且谎言还在继续。
你告诉我笔名或者书名,我自己去找来看也行。沈恪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越矩了,他不该问这么多,可他看着林声的时候总觉得对方心事重重,他很好奇对方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应该不会像他这样吧
林声看着沈恪,最后也没能实话实说。
我们给彼此留一些悬念好吗?林声说,或许某天你在逛书店的时候无意间买到的就是我写的书。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声心虚至极,他觉得这是自己今天最虚伪的时刻。
他有些嗓子发紧,捏着烟头的手也微微抖了起来。
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就不和你一起过夜了。林声有些慌张地从床上下来,在沈恪的沉默注视下换了衣服准备离开。
沈恪知道,刚刚自己的问话让林声觉得不自在了,所以他才要逃。
沈恪没拦着他,而是送人到门口。
林声走的时候,沈恪拉住了他的手腕。
问最后一个问题。沈恪说,你还会再跟我见面吗?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那天之后他们又见了两次,每次见面都直奔主题,只是做//爱。
林声让自己看起来是个被写不完的稿子压得疲惫的畅销书作家,而他眼里的沈恪是个正在筹备画展的青年画家。
沈恪说:如果有机会,我会邀请你去看我的画展。
如果有机会。
他们都在说,如果有机会。
可是这机会在哪呢?它并不存在于他们的生活,也并不存在于遥远的未来。
他们给对方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唯独赤luo的激情是真的。
第5章
林声靠码字赚钱,但写的从来都不是自己的。
他贩卖文字,那些毫无灵魂的、无法书写意义的文字。
很多时候他想起沈恪,也都会想,如果有一天自己的谎言再也兜不住,沈恪知道了他是什么样的人,到那时候,在做//爱时会温柔地抱着他亲吻的男人会以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
林声不会去定义二人的关系,他并不觉得自己跟沈恪有情感上可发展的空间,但也并不觉得他们只是单纯的pao友关系。
三次见面,三次做//爱,说起来好像就只是x伴侣,可林声认为,在肉//体撞击的同时,他们的灵魂有一小部分也是在呼应着的。
只要有灵魂上的轻触,他就愿意更多的去相信自己也带给了沈恪不同寻常的精神体验。
rou欲并不可耻,可如果rou欲之中融合了一丁点的灵魂交流,林声就觉得自己还没堕落到不可挽救的地步。
当然,头脑清醒的时候他也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在为那上不了台面的低级欲/望寻找借口,现在的他就是在靠着这借□□着。
沈恪约他圣诞节见面,这让林声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就在昨天晚上,何唤还问他:哥,你圣诞节怎么过啊?
如果说林声的世界里还有朋友的话,那么何唤是唯一一个。
林声跟何唤是来了这地方之后认识的,在这个城郊的群租房里。
人长大之后,见识过生活最真实的样子之后,是很难信任别人的,因为太清楚人心是怎么回事儿了。
自己有多不可靠,别人就有多不可靠,所以能遇见相对来说信得过的人,那基本上就是最大的生之幸运。
林声遇见何唤就是幸运,他觉得何唤是他活了这么多年认识的最纯粹的人。
善良,真诚。
当然,也有可能是假的,可至少目前为止,何唤确实没坑过他。
大学刚毕业,二十出头,放弃了明明可以转正且薪资不菲的工作,非要来追梦。
林声没问过何唤到底要做什么、现在在做什么,没必要,因为很显然,他们都是失败者,失败者和失败者之间是不能互谈理想的,太伤人了。
但林声还是很喜欢听何唤说话,两个人没事的时候就到外面的荒地吹风,天寒地冻的,偏偏就喜欢这样。
林声把自己跟沈恪的事情告诉了何唤,没有细细描述,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认识了一个很聊得来的人,不过自己说了谎。
何唤问他:你是不是很喜欢这个人?
何唤看得出来,自从林声见过沈恪,整个人的状态都好了很多。
就在不久之前,林声还跟何唤说觉得这个冬天不会过去了,可今天一早起来说的却是:总觉得春天快来了。
何唤认为,林声的转变都是因为这个叫沈恪的画家,而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转变,自然是因为喜欢。
我有经验的,何唤说,以前我喜欢上一个人之后也突然变得特别热爱生活了。
林声问他:后来呢?
何唤抿了抿嘴:后来他死了。
林声一怔,赶紧向何唤道歉。
何唤笑着摆摆手:又不是你谋杀了他,干嘛跟我道歉啊。
何唤说:那时候我们还是高中生,我都没和他说过几句话,总是偷偷地看他,有一天他放学后给我塞了一张纸条,约我在铁轨旁边见面。
高中时代对于林声来说有些遥远了,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回头去追忆青春岁月,总是画面模糊,尤其在那些时光中,林声从来没有留下过什么值得回忆的惊人之举,青春对于他来说只是去年秋天落下的叶子,如今找也找不到。
但对于何唤来说就不同了。
何唤才二十出头,高中时代离他还没有太遥远,而当初让他情窦初开的那个男生在他的世界里也着实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时候我们住在小镇上,从学校骑自行车半个小时就能到郊区的铁轨,小时候我们经常去那边玩。何唤说,当然了,大人们都不让我们去,因为偶尔驶过的火车很可能会要了我们的命。
林声安静地听着,想象着绿皮火车轰隆驶过的样子。
那天我骑着自行车去赴约,天知道我有多开心,我喜欢的男生要跟我约会。何唤看着远方的积雪,当时也是冬天,我第一次在下过雪之后骑车不怕摔倒。
这是一个悲剧故事,林声知道,他大可以让何唤就此打住,不要去回忆,但他没有,他有倾诉的欲望,何唤也一样需要倾诉。
我赶过去的时候他就在铁轨边等我,专门等着我,我朝着他跑过去,问他为什么要我来找他。何唤笑了,天气冷,他抬手蹭了蹭鼻子,确认自己没有流出鼻涕来,他问我是不是喜欢他,当时我吓坏了,但没有否认,他跟我说他希望我来见证他最勇敢的时刻。
何唤停住了,林声就那么等着,等他继续说下去或者放弃讲述。
过了好一阵子,何唤终于开了口:然后他在我面前被火车撞死了。
林声震惊地看向何唤,听见何唤说:我当时真的差点疯了,想了好几年都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后来我就不想了,把这当是他送给我的礼物,毕竟只有我见过他死时的样子,而且他的遗书中也有一句话是留给我的,他说生命不可贵,但想必死还是很疼,我去试试,如果真的很疼,你就放弃吧。